記者 張杰 吳德玉
胡安焉的《我在北京送快遞》為什么能打動很多人,成了暢銷書?這樣的問題,在讀陳年喜《峽河西流去》,乃至讀李娟的散文作品時,都是值得一番細細剖析和追問的。寫作的人、每年出版的作品,不計其數,為何單單是他們的作品“出圈”,成為文化現象?不可能僅僅是運氣或者機遇。
日常生活中,每天都能遇見很多個疾馳而過的快遞員 ,但有誰會知道他們有著怎樣的內心世界?我們同樣都是為生活打拼的普通勞動者。我們的內心世界,同樣也不為別人所知。而在胡安焉這樣的寫作者的文本里,能看到別人,也看到自己,看到讀者與作者之間的共通的東西。一言以蔽之,他們的作品里既有生活,又有文學。作家通常沒有胡安焉送快遞、陳年喜在礦山當爆破手這樣的打工經歷,也不太會有李娟在牧場上實際的生活經驗。那些有著豐富一線經驗的快遞員或者牧人,一般不具備足夠的文學寫作能力。胡安焉、陳年喜、李娟們的寫作,恰好能把這兩者結合起來。 他們足夠有水準的寫作,讓普通人的人生,有了被藝術表述的出口。
難能可貴的是,他們書寫普通人不容易的生活,并沒有導致訴苦型文本。不管是胡安焉、陳年喜,還是李娟,他們的作品里有一個共通的東西就是:謙虛謹慎,自省精神和足夠的向光性。比如胡安焉在書中,客觀、細致還原自己打工時的心理狀態。哪怕開服裝店遭遇惡性競爭帶來的,他思索的最多的還是,當自己的精神狀態偏離正軌,最要緊的是該如何盡快調整,而不是一味抱怨。
在《我在北京送快遞》后記中,他寫道,“今天我對自己所有的打工經歷,只懷有感激和懷念,沒有絲毫的不滿和怨忿——我承認曾經有過,但已經全部放下了。因為從更多的生活經驗中,我逐漸認識到,懷著怨恨的人生是不值得過的。”
李娟早年跟隨外婆、母親在新疆阿勒泰地區過著艱苦的生活,但是她的筆下最多捕捉的是有趣、幽默、美好的瞬間。比起對自然風光的精彩描述,她的書最吸引人的地方還是字里行間洋溢的鮮活的樂觀的生命力,再加上她對生活的通達感悟,形成了強大的穿透力。
當可貴的生命經驗乘以文學性形成的文本,形成的是一種能量文本。讀者在里面能看到生命力、活力。不唱高調,卻真實存在,切實讓人受到安慰,獲得鼓勵。有個朋友說,每次當她內心感到灰色,就去看李娟的書,去汲取一些生命力。
非常值得提醒的是,不管是胡安焉、王計兵、陳年喜,還是李娟,他們在出圈成名前,都進行了大量的深度閱讀和文學寫作自我訓練。哪怕處境多么窘迫,顯得多么不合時宜,他們都沒有放棄自己熱愛,而是默默做著耐心、認真地積累。以至于當機會來臨,他們有能力接住,有能量綻放。多年熱愛才能變成有朝一日閃閃發光的東西,照亮了自己,也給別人帶來激勵。
這種純粹的熱愛、夢想,門檻并不高。胡安焉在書中詳細剖析他自己的性格缺點,甚至懷疑自己有心理障礙。李娟在文章中說自己少年時代語言表達不利索,當發現自己可以透過寫作表達自己,整個人才清明起來。他們的故事傳達出一個信息:你不需要有多聰明伶俐,更不需要追求完美到滴水不漏,一個有這樣那樣笨拙的普通人,也可以有發光的可能性。前提是你要足夠的真誠,找到自己的熱愛,不虛度光陰。